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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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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王黎杨严窦

元载,字公辅,凤翔岐山人。父昇,本景氏。曹王明妃元氏赐田在扶风,昇主 其租入,有劳,请于妃,冒为元氏。载少孤,既长,嗜学,工属文。天宝初,下诏 举明庄、老、列、文四子学者,载策入高第,补新平尉。韦鉴监选黔中,苗晋卿东 都留守,皆署判官,浸以名闻。至德初,江都采访使李希言表载自副,擢祠部员外 郎、洪州刺史。入为度支郎中,占奏敏给,肃宗异之。累迁户部侍郎,充度支、江 淮转运等使。

帝不豫,李辅国用事,辅国妻,载宗女也,因相缔昵。会京兆尹缺,辅国白用 载,载意属国柄,固辞,辅国晓之,翌日,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领使如故。代宗 立,辅国势愈重,数称其才,进拜中书侍郎、许昌县子。载以度支繁浩,有吏事督 责,损威宠,乃悉天下钱谷委刘晏。未几,判天下元帅行军司马。

盗杀李辅国,载阴与其谋。乃复结中人董秀,厚啖以金,使刺取密旨,帝有所 属,必先知之,探微揣端,无不谐契,故帝任不疑。华原令顾繇上封白发其私,帝 方倚以当国,乃斥繇,除名为民。鱼朝恩骄横震天下,与载不叶,惮之,虽帝亦衔 恚,乃乘间奏诛朝恩,帝畏有变,载结其爱将为助。朝恩已诛,载得意甚,益矜肆。 时拟奏文武官功状多谬舛,载虞有司驳正,乃请别敕授六品以下官,吏部、兵部即 附甲团奏,不须检勘,欲示权出于己。又与王缙请以河中为中都,裒关辅河东十州 税奉京师,选兵五万屯中都,镇御四方,杪秋行幸,上春还,可以避羌戎患。载以 议入,即从,前敕所由吏于河中经图宫殿,筑私第。帝闻,恶之,置其议。

初,四镇北庭行营节度使寄治泾州,大历八年,吐蕃寇邠宁,议者谓三辅以西 无襟带之固,而泾州散地不足守。载尝在西州,具知河西、陇右要领,乃言于帝曰: “国家西境极于潘原,吐蕃防戍乃在摧沙堡,而原州界其间,草荐水甘,旧垒存焉, 比吐蕃毁夷垣墉,弃不居,其右则监牧故地,巨堑长壕,重复深固。原州虽早霜不 可蓺,而平凉在其东,独耕一县,可以足食。请徙京西军戍原州,乘间筑作,二旬 可讫,贮粟一岁。戎人夏牧青海上,羽书比至,则我功集矣。徙子仪大军在泾,以 为根本,分兵守石门、木峡,陇山之关,北抵于河,皆连山峻险,寇不可越。稍置 鸣沙县、丰安军为之羽翼,北带灵武五城,为之形势,然后举陇右之地,以至安西, 是谓断西戎胫,朝廷高枕矣。”因图上地形,使吏间入原州度水泉,计徒庸,车乘 畚闸之器悉具。而田神功沮短其议,乃曰:“兴师料敌,老将所难,陛下信一书生 言,举国从之,误矣。”帝由是疑不决。

载智略开果,久得君,以为文武才略莫己若。外委主书卓英倩、李待荣,内劫 妇言,纵诸子关通货贿。京师要司及方面,皆挤遣忠良,进贪猥。凡仕进干请,不 结子弟,则谒主书。城中开南北二第,室宇奢广,当时为冠。近郊作观榭,帐帟什 器不徙而供。膏腴别墅,疆畛相望,且数十区。名姝异伎,虽禁中不逮。帝尽得其 状。载尝独见,帝深戒之,謷然不悛。客有赋《都卢寻橦篇》讽其危,载泣下而不 知悟。会李少良上书诋其丑状,载怒,奏杀少良,道路目语,不敢复议。载由是非 党与不复接,生平道义交皆谢绝。

帝积怒,大历十二年三月庚辰,仗下,帝御延英殿,遣左金吾大将军吴凑收载 及王缙,系政事堂,分捕亲吏、诸子下狱。诏吏部尚书刘晏、御史大夫李涵、散骑 常侍萧昕、兵部侍郎袁騕、礼部侍郎常衮、谏议大夫杜亚讯状,而责辨端目皆出禁 中。遣中使临诘阴事,皆服。乃下诏赐载自尽,妻王及子扬州兵曹参军伯和、祠部 员外郎仲武、校书郎季能并赐死,发其祖、父冢,棺弃尸,毁私庙主及大宁、安仁 里二第,以赐百官署舍,破东都第助治禁苑。

王氏,河西节度使忠嗣女,悍骄戾沓,载叵禁。而诸子牟贼,聚敛无涯艺,轻 浮者奔走。争蓄妓妾,为倡优亵戏,亲族环观不愧也。及死,行路无嗟隐者。籍其 家,钟乳五百两,诏分赐中书、门下台省官,胡椒至八百石,它物称是。女真一, 少为尼,没入掖庭。德宗时,始告以载死,号踊投地,左右呵止,帝曰:“安有闻 亲丧责其哀殒乎?”命扶出。

帝为太子也,实用载议。兴元元年,诏复其官,听改葬。故吏许初、杨晈、纪 慆等合赀以葬,谥曰荒,后改曰成纵。载败,董秀、卓英倩、李待荣、术者李季连 悉论死。其它与载厚善坐贬者,若杨炎、王昂、宋晦、韩洄、王定、包佶、徐縯、 裴冀、王纪、韩会等凡数十百人。

英倩弟英璘,家金州,州人缘以授官者亦百馀,豪制乡曲,聚无赖少年以伺变, 恃载权,牧宰莫敢问。载诛,英璘盗库兵据险以叛。诏发禁兵及山南西道兵二千讨 捕,刺史孙道平禽杀之。诏给复其州三年。

李少良者,以吏治由诸帅府迁累殿中侍御史。罢,游京师,不见调,愤载不法, 疏论其恶,帝留少良客省,欲究其事。其友韦颂者候之,漏言于陆珽。载召珽问知 之,乃奏下少良御史台,劾其漏禁中语,并与颂、珽论杀之。珽,善经子,与颂及 少良善,又狎载子弟亲党,故载廉得其谋。初,载盛时,人皆疾厌之。大历八年, 有晋州男子郇谟以麻总发,持竹笥、苇席,行哭长安东市,人问之,曰:“我有字 三十,欲以献上,字言一事,即不中,以笥贮尸,席裹而弃之。”京兆以闻,帝召 见,赐以衣,馆内客省,问状,多讥切载。其言“团”者,愿罢诸州团练使,其言 “监”者,请罢诸道监军,大抵类此。先是,天下兵兴,凡要州权署团练、刺史。 载用事,授刺史者悉带团练以悦人心,故谟指而刺云。

王缙,字夏卿,本太原祁人,后客河中。少好学,与兄维俱以名闻。举草泽、 文辞清丽科上第,历侍御史、武部员外郎。禄山乱,擢太原少尹,佐李光弼,以功 加宪部侍郎,迁兵部。史朝义平,诏宣慰河北,使还有指,俄拜黄门侍郎、同中书 门下平章事。进侍中,持节都统河南、淮西、山南东道诸节度行营事。辞侍中,加 东都留守。岁馀,拜河南副元帅,损军资钱四十万缗,营完宫室。硃希彩杀李怀仙 也,诏拜卢龙节度使,至幽州,委军于希彩乃还。会辛云京卒,兼领河东节度,让 还河南副元帅、东都留守。太原将王无纵、张奉璋恃功,以缙儒者易之,不如律令, 缙斩以徇,诸将股栗。再岁还,以本官复知政事。时元载专朝,天子拱手,缙曲意 附离,无敢忤。又恃才多所狎侮,虽载亦疾其凌靳也。京兆尹黎干数论执,载恶之, 缙折干曰:“尹,南方孤生,安晓朝廷事?”

缙素奉佛,不茹荤食肉,晚节尤谨。妻死,以道政里第为佛祠,诸道节度、观 察使来朝,必邀至其所,讽令出财佐营作。初,代宗喜祠祀,而未重浮屠法,每从 容问所以然,缙与元载盛陈福业报应,帝意向之。繇是禁中祀佛,讽呗斋薰,号 “内道场”,引内沙门日百馀,馔供珍滋,出入乘厩马,度支具禀给。或夷狄入寇, 必合众沙门诵《护国仁王经》为禳厌,幸其去,则横加锡与,不知纪极。胡人官至 卿监、封国公者,著籍禁省,势倾公王,群居赖宠,更相凌夺,凡京畿上田美产, 多归浮屠。虽藏奸宿乱踵相逮,而帝终不悟,诏天下官司不得棰辱僧尼。初,五台 山祠铸铜为瓦,金涂之,费亿万计。缙给中书符,遣浮屠数十辈行州县,敛丐赀货。 缙为上言:“国家庆祚灵长,福报所冯,虽时多难,无足道者。禄山、思明毒乱方 煽,而皆有子祸,仆固怀恩临乱而踣,西戎内寇,未及击辄去,非人事也。”故帝 信愈笃。七月望日,宫中造盂兰盆,缀饰镠饮琲,设高祖以下七圣位,幡节、衣冠 皆具,各以帝号识其幡,自禁内分诣道佛祠,铙吹鼓舞,奔走相属。是日立仗,百 官班光顺门,奉迎导从,岁以为常。群臣承风,皆言生死报应,故人事置而不脩, 大历政刑,日以堙陵,由缙与元载、杜鸿渐倡之也。

性贪冒,纵亲戚尼姏招纳财贿,猥屑相稽,若市贾然。及败,刘晏等鞫其罪, 同载论死,晏曰:“重刑再覆,有国常典,况大臣乎!法有首从,不容俱死。”于 是以闻,上悯其耄,不加刑,乃贬括州刺史。久之,迁太子宾客,分司东都。建中 二年死,年八十二。

黎干,戎州人。善星纬术,得待诏翰林,擢累谏议大夫,封寿春公。自负其辩, 沾沾喜议论。初,唐家郊祭天地,以高祖神尧皇帝配。宝应元年,杜鸿渐为太常卿、 礼仪使,于是礼仪判官薛颀、集贤校理归崇敬等共建:“神尧独受命之主,非始封 君,不得冒太祖配天地。景皇帝受封于唐,即商之契、周之后稷,请奉景皇帝配天 地,于礼宜甚。”干非之,乃上《十诘》、《十难》,傅经谊,抵郑玄,以折颀、 崇敬等,曰:“颀等引禘者至日祭天于圆丘,周人以远祖配,今宜以景皇帝为始祖, 配昊天圆丘。臣干一诘:《国语》称有虞氏、夏后氏并禘黄帝,商禘舜,周禘喾。 二诘:《商颂‘《长发》,大禘也’。三诘:《周颂》‘《雍》,禘太祖也’。四 诘:《祭法》,虞、夏并禘黄帝,商、周俱禘喾。五诘:《大传》‘不王不禘,王 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六诘:《尔雅》‘禘,大祭也’。七诘:《家 语》‘凡四代帝王所郊,皆以配天;所谓禘,五年大祭也’。八诘:卢植以‘禘, 祭名。禘,谛也,事取明谛,故云’。九诘:王肃言‘禘,五年大祭’。十诘:郭 璞亦云。此经传先儒皆不言祭昊天于圆丘,根证章章,故臣谓禘止五年宗庙大祭, 了无疑晦。”

其《十难》,一曰:“《周颂》《雍》之序曰:‘禘,祭太祖也。’郑玄说 ‘禘,大祭也。太祖,谓文王也’。《商颂》‘《长发》,大禘也’玄曰;‘大禘, 祭天也。’商、周两《颂》,同文异解,索玄之意,以禘加‘大’,因曰‘祭天’。 臣谓《春秋》‘大事于太庙’,虽曰‘大’,得祭天乎?虞、夏、商、周禘黄帝与 喾,《礼》‘不王不禘’,皆不言‘大’,玄安得称祭天乎?《长发》所颂,不及 喾与感生帝,故知不为祭天侑喾明矣。商、周五帝大祭见于经者甚详,而禘主庙, 不主天。今背孔子之训言,取玄之偏谊,诬缪祀典,不见其可。”

二曰:“‘不王不禘,王者禘其祖之所自出,以其祖配之’。此言惟天子当禘。 如虞、夏出黄帝,商、周出喾,以近祖配之。自出之祖无庙,及自外至。自外至者, 同之天地,得主而止。又自出者在母亦然。《春秋传》‘陈,则我周之自出’。讵 可谓出太微五帝乎?玄以一‘禘’为三谊,在《祭法》则曰‘祭昊天于圆丘’。在 《春秋传》则‘郊以后稷配灵威仰’。在《商颂》曰‘祭天’。在《周颂》则禘曰 ‘大于四时祭,而小于祫’。本末驳舛,臆判自私,不足以训。”

三曰:“商、周之前,禘所自出。自汉、魏以来,旷千馀岁,其礼不讲。盖玄 所说不当于经,不质于圣,先儒置之不用,是为弃言。”

四曰:“今礼家行于世者,皆本玄学。臣请取玄之隙,还破颀等所建。颀等曰: ‘景皇帝为始祖,以配天。’按《王制》‘天子七庙’。玄曰:‘周礼也。太祖与 文、武之祧,合亲庙四而七。商氏六庙,契与汤合二昭二穆而六。’据玄,则夏不 以鮌、颛顼、昌意为始祖,是又与玄乖背。自古未有以人臣为始祖者,唯商以契, 周以稷。夫稷、契皆天子元妃子。简狄吞玄鸟卵而生契,契佐禹有大功,舜封之商, 其《诗》曰:‘天命玄鸟,降而生商,宅殷土芒芒。’后稷母曰姜嫄,出野履巨迹 而生稷,稷勤稼穑,尧举为农师,舜封之邰,号曰后稷。其诗曰:‘履帝武敏歆, 攸介攸止。’‘即有邰家室。’舜、禹有天下,契、稷在焉。《传》曰:‘功施于 人则祀之,以死勤事则祀之。’契为司徒,而人辑睦,稷勤百谷而山死,皆在祀典。 及子孙而有天下,故尊而祖之。”

五曰:“既用玄说,小德配寡,而后稷止配一帝,不得全配五帝。今以景帝配 昊天,于玄为可为不可乎?”

六曰:“众诘臣曰:‘上帝一帝,《周官》:祀天旅上帝,祀地旅四望。旅, 众也。则上帝是五帝。’臣曰:‘否,旅有众义,出于《尔雅》。又为祭名,亦曰 陈也。如前所诘,旅上帝为五帝,则季氏旅于泰山可得为四镇邪?’”

七曰:“援玄之言,则景帝亲尽,主应在祧,反配天地,礼不相值。夫所谓始 祖者,经纶草昧,功普体大,以比元气含覆广大者也。故曰万物之始,天也;人之 始,祖也;日之始,至也。扫地而祭,则质;器用陶匏,则性;牲用犊,则诚;兆 于南郊,则就阳。至尊至质,不敢同于先祖也。”《白虎通议》曰:‘祭天岁一者 何?事之不敢黩也。’故因岁之阳气始达而祭之。今一岁四祭,黩莫大焉。上帝五 帝,祀阙不举,怠孰甚焉?黩与怠,皆失也。臣闻亲有限,祖有常,圣人制礼不以 情变。唐家累圣,历祀百年,非不知景帝为始封。当时通儒钜工尊高祖以配天,宗 太宗以配上帝,人神克厌,为日既久。乃今以神尧降侑含枢纽,而太宗仍配上帝, 则枢纽上帝佐也。以子先父,非天地祖宗之意。”

八曰:“景皇帝非造我区夏,不得与夏之禹、商之契、周之稷、汉高帝、魏武 帝、晋宣帝、唐神尧皇帝并功,则陟配圜丘,上与天匹,曾谓圜丘不如林放乎?”

九曰:“魏以武帝、晋以宣帝为始祖者,夫操与懿皆人杰也。拥天下强兵,挟 弱主,制海内之命,名虽为臣,势实为君,后世因之以成帝业,尊而祖之,不亦可 乎?”

十曰:“神尧拯隋室之乱,振臂大呼,济人涂炭,汛扫荡攘,群凶无馀,出入 不数年而成王业,汉祖之功不能加焉。夏以禹,汉以高帝,我以神尧为始祖,订夏 法汉,于义何嫌?今颀、崇敬革天对,易祖庙,事之大者不稽于古,难以疑文僻说 定之。臣官以谏为名,不敢不尽愚。”

议闻,代宗不韪其言。其后名儒大议,而景帝配天卒著于礼。

俄迁京兆尹,颇以治称。京师苦樵薪乏,干度开漕渠,兴南山谷口,尾入于苑, 以便运载。帝为御安福门观之。干密具同船作倡优水嬉,冀以媚帝。久之,渠不 就。俄改刑部侍郎。鱼朝恩败,坐交通,出为桂管观察使。大历八年,复召为京兆 尹。时大旱,干造土龙,自与巫觋对舞,弥月不应。又祷孔子庙,帝笑曰:“丘之 祷久矣。”使毁土龙,帝减膳节用,既而霪雨。十三年,泾水拥隔,请开郑、白支 渠,复秦、汉故道以溉民田,废碾硙八十馀所。

干性贪暴,既复用,不暇念治,专徇财色,附会嬖近,挟左道希主恩,帝甚惑 之。德宗在东宫,干与宦者特进刘忠翼阴谋,几危宗嗣。及即位,又诡道希进,密 乘车谒忠翼。事觉,除名长流,既行,市人数百群噪投砾从之,俄赐死蓝田驿。

忠翼本名清潭,与左卫将军董秀皆有宠于代宗。当盛时,爵赏在其口吻,掊冒 财贿,赀产累皆巨万。至是,积前罪,并及诛。

杨炎,字公南,凤翔天兴人。曾祖大宝,武德初为龙门令,刘武周攻之,死于 守,赠全节侯。祖哲,以孝行称。父播,举进士,退居求志,玄宗召拜谏议大夫, 弃官归养。肃宗时,即家拜散骑常侍,号玄靖先生。炎美须眉,峻风宇,文藻雄蔚, 然豪爽尚气。河西节度使吕崇贲辟掌书记。神乌令李太简尝醉辱之,炎令左右反接, 搒二百馀,几死,崇贲爱其才,不问。李光弼表为判官,不应。召拜起居舍人,固 辞。父丧,庐墓侧,号慕不废声,有紫芝白雀之祥,诏表其闾。炎三世以孝行闻, 至门树六阙,古所未有。终丧,为司勋员外郎,迁中书舍人,与常衮同时知制诰。 衮长于除书,而炎善德音,自开元后言制诏者,称“常杨”云。宰相元载与炎同郡, 炎又元出也,故擢炎吏部侍郎、史馆脩撰。载当国,阴择才可代己者,引以自近, 初得礼部侍郎刘单,会卒,复取吏部侍郎薛邕,邕坐事贬,后得炎,亲重无比。会 载败,坐贬道州司马。

德宗在东宫,雅知其名,又尝得炎所为《李楷洛碑》,寘于壁,日讽玩之。及 即位,崔祐甫荐炎可器任,即拜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

旧制,天下财赋皆入左藏库,而太府四时以数闻,尚书比部覆出纳,举无干欺。 及第五琦为度支、盐铁使,京师豪将求取无节,琦不能禁,乃悉租赋进大盈内库。 天子以给取为便,故不复出。自是天下公赋为人君私藏,有司不得计赢少。而宦官 以冗名持簿者三百人,奉给其间,根柢连结不可动。及炎为相,言于帝曰:“财赋 者,邦国大本,而生人之喉命,天下治乱重轻系焉。先朝权制,以中人领其职,五 尺宦竖,操邦之柄,丰俭盈虚,虽大臣不得知,则无以计天下利害。陛下至德,惟 人是恤,参计敝蠹,莫与斯甚。臣请出之,以归有司。度宫中经费一岁几何,量数 奉入,不敢以阙。如此,然后可以议政,惟陛下审察。”帝从之。乃诏岁中裁取以 入大盈,度支具数先闻。

初,定令有租赋庸调法,自开元承平久,不为版籍,法度玩敝。而丁口转死, 田亩换易,贫富升降,悉非向时,而户部岁以空文上之。又戍边者,蠲其租、庸, 六岁免归。玄宗事夷狄,戍者多死,边将讳不以闻,故贯籍不除。天宝中,王钅共 为户口使,方务聚敛,以其籍存而丁不在,是隐课不出,乃按旧籍,除当免者,积 三十年,责其租、庸,人苦无告,故法遂大敝。至德后,天下兵起,因以饥疠,百 役并作,人户凋耗,版图空虚。军国之用,仰给于度支、转运使;四方征镇,又自 给于节度、都团练使。赋敛之司数四,莫相统摄,纲目大坏。朝廷不能覆诸使,诸 使不能覆诸州。四方贡献,悉入内库,权臣巧吏,因得旁缘,公托进献,私为赃盗 者,动万万计。河南、山东、荆襄、剑南重兵处,皆厚自奉养,王赋所入无几。科 敛凡数百名,废者不削,重者不去,新旧仍积,不知其涯。百姓竭膏血,鬻亲爱, 旬输月送,无有休息。吏因其苛,蚕食于人。富人多丁者,以宦、学、释、老得免, 贫人无所入则丁存。故课免于上,而赋增于下。是以天下残瘁,荡为浮人,乡居地 著者百不四五。炎疾其敝,乃请为“两税法”以一其制。凡百役之费,一钱之敛, 先度其数而赋于人,量出制入。户无主客,以见居为簿;人无丁中,以贫富为差。 不居处而行商者,在所州县税三十之一,度所取与居者均,使无侥利。居人之税, 秋夏两入之,俗有不便者三之。其租、庸、杂徭悉省,而丁额不废。其田亩之税, 率以大历十四年垦田之数为准,而均收之。夏税尽六月,秋税尽十一月,岁终以户 赋增失进退长吏,而尚书度支总焉。帝善之,使谕中外。议者沮诘,以为租庸令行 数百年,不可轻改。帝不听。天下果利之。自是人不土断而地著,赋不加敛而增入, 版籍不造而得其虚实,吏不诫而奸无所取,轻重之权始归朝廷矣。

炎兴岭表,以单议悟天子,中外翕然属望为贤相。居数月,崔祐甫疾,不能事, 乔琳免,炎独当国,遂多变祐甫之政,减薄护元陵功优,人始不悦。又请开丰州陵 阳渠,发畿县民役作,闾里骚然,渠卒不就。

素德元载,思有以报之,于是复议城原州,节度使段秀实谓“安边却敌,宜以 缓计,方农事,不可遽兴功。”炎怒,追秀实为司农卿,以邠宁李怀光督作,遣硃 泚、崔宁统兵各万人翼之。诏书下,泾军恚曰:“吾军为国西屏十馀年。始自邠土, 农桑地著之安,徙此榛莽中,手披足践,既立城垒,则又投之塞外,且安寘此乎?” 又怀光持法严,举军畏之。裨将刘文喜因人之怨,乃上疏求秀实、硃泚为使。诏以 泚代怀光,文喜不奉诏,闭城拒守,质其子吐蕃以求援。时方炀旱,人情骚携,群 臣皆请赦文喜,帝不听。诏减服御给军,且趣师泾州,士当受春服者皆即赐。命泚、 怀光率军攻之,垒环其州。别将刘海宾斩文喜,献其首,泾州平,而原卒不能城。 又以刘晏劾载,已坐贬,乃出晏忠州,用庾准为荆南节度使,诬晏杀之,朝野侧目。 李正己表请晏罪,炎惧,乃遣腹心分走诸道:裴冀使东都、河阳、魏博,孙成使泽 潞、礠邢、幽州,卢东美使河南、淄青,李舟使山南、湖南,王定使淮西。声言宣 慰,而实自辩解,言“晏往尝傅会奸邪,谋立独孤妃为后,帝自恶之,非它过也”。 帝闻,使中人复其言于正己,还报信然,于是帝意衔之,未发也。

会卢杞以门下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进炎中书侍郎,同秉政。杞无术学,貌 么陋,炎薄之,托疾不与会食,杞阴为憾。旧制,中书舍人分押尚书六曹,以平奏 报。开元初,废其职。杞请复之,炎固以为不可,杞益怒。又密启主书过咎,逐之, 炎曰:“主书,吾局吏也,吾当自治之,奈何相侵邪?”始,炎还朝,道襄、汉, 因劝梁崇义入朝,后又使李舟邀说之,崇义益反侧。及其叛,议者归咎炎,以为趣 成之。帝欲以淮西李希烈统诸军致讨,炎曰:“希烈始与李忠臣为子,逐忠臣取其 位,此可以任乎?居无尺寸功,犹倔强不奉法,设使平贼,陛下将何以制之?”帝 不能平,恚曰:“氍不能食吾言。”遂用希烈。又尝访群臣可大任者,杞荐张镒、 严郢,而炎举崔昭、赵惠伯。帝以炎论议疏阔,遂罢为尚书左仆射。既谢,对延英 讫,不至中书,杞怒,益欲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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