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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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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僧达、颜竣

王僧达,琅邪临沂人,太保弘少子。兄锡,质讷乏风采。太祖闻僧达蚤慧,召 见于德阳殿,问其书学及家事,应对闲敏,上甚知之,妻以临川王义庆女。

少好学,善属文。年未二十,以为始兴王浚后军参军,迁太子舍人。坐属疾, 于杨列桥观斗鸭,为有司所纠,原不问。性好鹰犬,与闾里少年相驰逐,又躬自屠 牛。义庆闻如此,令周旋沙门慧观造而观之。僧达陈书满席,与论文义,慧观酬答 不暇,深相称美。与锡不协,诉家贫,求郡,太祖欲以为秦郡,吏部郎庾炳之曰: “王弘子既不宜作秦郡,僧达亦不堪莅民。”乃止。寻迁太子洗马,母忧去职。兄 锡罢临海郡还,送故及奉禄百万以上,僧达一夕令奴辇取,无复所余。服阕,为宣 城太守。性好游猎,而山郡无事,僧达肆意驰骋,或三五日不归,受辞讼多在猎所。 民或相逢不识,问府君所在,僧达曰:“近在后。”元嘉二十八年春,索虏寇逼, 都邑危惧,僧达求入卫京师,见许。贼退,又除宣城太守,顷之,徙任义兴。

三十年,元凶弑立,世祖入讨,普檄诸州郡;又符郡发兵,僧达未知所从。客 说之曰:“方今衅逆滔天,古今未有,为君计,莫若承义师之檄,移告傍郡,使工 言之士,明示祸福,苟在有心,谁不响应,此策上也。如其不能,可躬率向义之徒, 详择水陆之便,致身南归,亦其次也。”僧达乃自候道南奔,逢世祖于鹊头,即命 为长史,加征虏将军。初,世祖发寻阳,沈庆之谓人曰:“王僧达必来赴义。”人 问其所以,庆之曰:“虏马饮江,王出赴难,见在先帝前,议论开张,执意明决, 以此言之,其至必也。”

上即位,以为尚书右仆射,寻出为使持节、南蛮校尉,加征虏将军。时南郡王 义宣求留江陵,南蛮不解,不成行。仍补护军将军。僧达自负才地,谓当时莫及。 上初践阼,即居端右,一二年间,便望宰相。及为护军,不得志,乃启求徐州,曰:

臣衰索余生,逢辰藉业,先帝追念功臣,眷及遗贱,饰短捐陋,布策稠采,从 官委褐,十有一载。早凭庆泰,脱亲盛明,而有志于学,无独见之敏,有务在身, 无偏鉴之识,固不足建言世治,备辨时宜。窃以天恩不可终报,尸素难可久处,故 猖狂芜谬,每陈所怀。

陛下孝诚发衷,义顺动物,自龙飞以来,实应九服同欢,三光再朗。而臣假视 巷里,借听民谣,黎氓囗囗,未缔其感,远近风议,不获稍进,臣所用夙宵疾首, 寤寐疚心者也。臣取之前载,譬之于今。当汉文之时,可谓藉已成之业,据既安之 运,重以布衣菲食,忧勤治道,而贾谊披露乃诚,犹有叹哭之谏。况今承颠沛,万 机惟始,恩未及普,信未遑周。臣又闻前达有言,天下,重器也,一安不可卒危, 一危亦不可卒安。陛下神思渊通,亦当鉴之圣虑。

窃谓当今之务,惟在万有为己,家国同忧,允彼庶心,从民之欲。民有咨瘼之 声,君表纳隍之志。下有愆弊之苦,上无侈豫之情。又应官酌其才,爵畴其望,与 失不赏,宁失不刑。至若枢任重司,籓捍要镇,治乱攸寄,动静所归,百度惟新, 或可因而弗革,事在适宜,无或定其出处。天下多才,在所用之。

臣非惟寄观世路,谬识其难,即之于身,详见其弊。何者?臣虽得免墙面,书 不入于学伍,行无愆戾,自无近于才能,直以廕托门世,夙列荣齿。且近虽奔迸江 路,归命南阙,竟何功效,可以书赏。而频出内宠,陛下绸缪数旬之中,累发明诏。 自非才略有素,声实相任,岂可闻而弗惊,履而无惧。固宜退省身分,识恩之厚, 不知报答,当在何期。夫见危致命,死而后已,皆殷勤前诰,重其忘生。臣感先圣 格言,思在必效之地,使生获其志,死得其所。如使臣享厚禄,居重荣,衣狐坐熊, 而无事于世者,固所不能安也。

今四夷犹警,国未忘战,辫发凶诡,尤宜裁防。间者天兵未获,已肆其轻汉之 心,恐戎狄贪惏,犹怀匪逊。脱以神州暂扰,中夏兵饥,容或游魂塞内,重窥边垒。 且高秋在节,胡马兴威,宜图其易,蚤为之所。臣每一日三省,志在报效,远近小 大,顾其所安,受效偏方,得司者则虑之所办,情有不疑。若首统军政,董勒天兵, 既才所不周,实诚亦非愿。陛下矜谅已厚,愿复曲体此心。护军之任,臣不敢处, 彭城军府,即时过立。且臣本在驱驰,非希崇显,轻智小号,足以自安。愿垂鉴恕, 特赐申奖,则内外荣荷,存没铭分。

上不许。僧达三启固陈,上甚不说。以为征虏将军、吴郡太守。期岁五迁,僧 达弥不得意。吴郭西台寺多富沙门,僧达求须不称意,乃遣主簿顾旷率门义劫寺内 沙门竺法瑶,得数百万。荆、江反叛,加僧达置佐领兵,台符听置千人,而辄立三 十队,队八十人。又立宅于吴,多役公力。坐免官。

初,僧达为太子洗马,在东宫,爱念军人硃灵宝,及出为宣城,灵宝已长,僧 达诈列死亡,寄宣城左永之籍,注以为己子,改名元序,启太祖以为武陵国典卫令, 又以补竟陵国典书令,建平国中军将军。孝建元年春,事发,又加禁锢。上表陈谢 云:“不能因依左右,倾意权贵。”上愈怒。僧达族子确年少,美姿容,僧达与之 私款。确叔父休为永嘉太守,当将确之郡,僧达欲逼留之,确知其意,避不复往。 僧达大怒,潜于所住屋后作大坑,欲诱确来别,因杀而埋之。从弟僧虔知其谋,禁 呵乃止。御史中丞刘瑀奏请收治,上不许。

孝建三年,除太常,意尤不悦。顷之,上表解职,曰:

臣自审庸短,少阙宦情,兼宿抱重疾,年月稍甚,生平素念,愿闲衡庐。先朝 追远之恩,早见荣齿。曩者以亲贫须养,黾勉从禄,解褐后府,十有余旬。俄迁舍 人,殆不朝直。实无缘坐阅宸宠,尸爵家庭,情计二三,屡经闻启,终获允亮,赐 反初服。还私未用,又擢为洗马,意旨优隆,其令且拜,许有郡缺,当务处置。会 琅邪迁改,即蒙敕往反神翰,慈诱殷勤,令装成即自随。灵宝往年沦覆长溪,因彼 散失,仰感沉恩,俯铭浮宠。臣衅积祸并,仍丁艰罚,聊及视息,即蒙逮问,具启 以奉营情事,负举猥多。赐莅宣城,极其穷踬。仲春移任,方冬便值虏南侵。臣忝 同肺腑,情为义动,苦求还都,侍卫辇毂。至止之日,戎旗已搴。在郡虽浅,而贪 得分了,方拂农衣,还事耕牧,宣城民庶,诣阙见请。尔时敕亡从兄僧绰宣见留之 旨。暗疾寡任,野心素积,仍附启苦乞且旋任。还务未期,亡兄臣锡奄见弃背,启 解奔赴,赐带郡还都,曾未淹积,复除义兴。

臣自天飞海泳,岂假鳞翼,徒思横施,与日而深。自处官以来,未尝有涓毫之 积,羸疾暗疚,又无人一诺。而性狎林水,偏爱禽鱼,议其所托,动乖治要。故收 崖敛分,无忘俄顷,实由有待难供,上装未立,东郡奉轻,西陕禄重。具陈蕲恳, 备执初愿,气置江、湘远郡,一二年中,庶反耕之日,粮药有寄。即蒙亮许,当赐 矜擢。

遭逢厄运,天地崩离,世蒙圣朝门情之顾,及在臣身,复荷殊识,义虽君臣, 恩犹父子。臣诚庸蔽,心过草木,奉讳之日,不觉捐身。单躯弱嗣,千里共气,继 罹凶涂,动临危尽,生微朝露,不察如丝,信顺所扶,得获全济,再见天地,重睹 三光。于时兄子僧亮等幽窘丑逆,尽室狱户,山川险阻,吉凶路塞,悠远之思,谁 能勿劳。尝胆濡足,是其公愿,分心挂腹,实亦私苦。

幸属圣武,克复大业,宇宙廓清,四表靖晏。臣父子叔侄,同获泰辰,造情追 寻,归骨之本,欲以死明心,误有余辰;情愿已展,避逆向顺,终古常节,智力无 效,有何勋庸,而频烦恩荣,动逾分次。但忽病之日,不敢固辞,故吞诉于鹊渚, 饮愧于新亭。及元凶既殄,人神获乂,端右之授,即具陈请。天慈优渥,每越常伦, 南蛮、护军,旬月私授。臣三省非分,必致孤负,居常轻任,尚惧网墨,况参要内 职,承宠外畿,其取覆折,不假识见。故披诚启诉,表疏相属,或乞轻高就卑,或 愿以闲易要,言誓致苦,播于辞牍,诚知固陋,当触明科。去岁往年,累犯刑禁, 理无申可,罪有恆典,虚秽朝序,惭累家业,臣甘其终,物议其尽。陛下弃其身瑕, 矜其贵戚,迂略法宪,曲相全养。臣一至之感,口此何忘。利伊恩升,加以今位, 当时震惊,收足失所,本忘闲情,不敢闻命。内虑于己,外访于亲,以为天地之仁, 施不期报,再造之恩,不可妄属。故洗拂灰壤,登沐膏露,上处圣泽,下更生辰, 合芳离蜕,遐迩改观。但偷荣托幸,忽移此岁,自见妨长,转不可宁,宜其沈放, 志事俱尽。

伏愿陛下承太始之德,加成物之恩,及臣狂蔽未至,得于荣次自引,圣朝厚终 始之惠,孤臣保不泯之泽。夫让功为高,臣无功而让;专素为美,臣荣采已积。以 是求退,诚亦可愍。又妻子为居,更无余累,婢仆十余,粗有田入,岁时是课,足 继朝昏。兼比日眩瞀更甚,风虚渐剧,凑理合闭,荣卫惛底,心气忡弱,神志衰散, 念此根疵,不支岁月。公私诚愿,宜蒙谅许,乞徇余辰,以终琐运。白水皎日,不 足为譬,愿垂矜鉴,哀申此请。

僧达文旨抑扬,诏付门下。侍中何偃以其词不逊,启付南台,又坐免官。顷之, 除江夏王义恭太傅长史、临淮太守,又徙太宰长史,太守如故。大明元年,迁左卫 将军,领太子中庶子。以归顺功,封宁陵县五等侯。二年,迁中书令。

先是,南彭城蕃县民高阇、沙门释昙标、道方等共相诳惑,自言有鬼神龙凤之 瑞,常闻箫鼓音,与秣陵民蓝宏期等谋为乱。又要结殿中将军苗允、员外散骑侍郎 严欣之、司空参军阚千纂、太宰府将程农、王恬等,谋克二年八月一日夜起兵攻宫 门,晨掩太宰江夏王义恭,分兵袭杀诸大臣,以阇为天子。事发觉,凡党与死者数 十人。

僧达屡经狂逆,上以其终无悛心,因高阇事陷之,下诏曰:“王僧达余庆所钟, 早登荣观,轻险无行,暴于世谈。值国道中艰,尽室愿效,甄其薄诚,贳其鸿慝, 爵遍外内,身穷荣宠。曾无在泮,食椹怀音,乃协规西楚,志扰东区,公行剽掠, 显夺凶党,倚结群恶,诬乱视听。朕每容隐,思加荡雪,曾无犬马感恩之志,而炎 火成燎原之势,涓流兆江河之形,遂脣齿高阇,契规苏宝,搜详妖图,觇察象纬。 逮贼长临枭,余党就鞫,咸布辞狱牒,宣言虚市,犹欲隐忍,法为情屈。小丑纷纭, 人扇方甚,矫构风尘,志希非觊,固已达诸公卿,彰于朝野。朕焉得轻宗社之重, 行匹夫之仁。殛山诛邪,圣典所同,戮讽翦律,汉法攸尚。便可收付延尉,肃正刑 书。故太保华容文昭公弘契阔历朝,绸缪眷遇,岂容忘兹勋德,忽其世祀,门爵国 姻,一不贬绝。”于狱赐死,时年三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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